這是我的二姨丈羅永富先生,也是跟我家最有往來的親戚之一,他在後龍工作時所住的宿舍,就在後龍火車站後方,也是我跟我哥小時候最常被送去「暑期輔導」的地方。

姨丈生於1927年,見證了台灣從日本統治至國民黨佔據的許多演變,好幾年前我曾打算幫他整理一份口述歷史,可惜只進行了一次訪談就無疾而終,最近翻閱筆記本,整理出下面這個小故事。

二戰期間,姨丈曾任職於新竹州日本人開設的通訊設備工廠,形式有點像今日的建教合作,也就是一邊學習一邊工作,當時年約十四、五歲,終戰之後失業,曾在台北四處打零工維生。

二二八事件發生後,由於台北的狀況極度混亂,他連夜返回竹南避難,但是沒過多久,當地警局的主管就登門查察企圖抓人,幸好當時姨丈外出,家人遂謊稱姨丈不知去向,姨丈心知故鄉也不宜久留,於是再度北上,投靠以前工廠不同部門的同事,當時那位同事自己也窮困潦倒,用幾塊木板築了個巢,窩身在廣州街一帶的某個騎樓下,利用以前的專長,幫人修理真空管收音機。

有一天一位外省籍軍官開車載了一台奇怪的東西來修,他的朋友根本不知道是甚麼東西,遑論維修,幸好姨丈認得那個設備,知道是日本人留下來的雷達接收裝置,該軍官奉命修復該設備,然而部隊裡沒人會修,遑論看懂日文的操作手冊,聽說這附近有人會維修真空管設備,只好來碰碰運氣。

姨丈坦承當年他也沒摸過這種設備,但畢竟是個賺錢機會,只能硬著頭皮邊拆邊試,心想反正都是真空管,原理應該差不多,沒想到竟然就這樣修好了,該軍官大喜過望,直接問姨丈要不要乾脆從軍?因為與其經常把設備載出來維修,不如直接把人聘回部隊,這樣等於直接擁有了部隊專屬的維修人員。

當時姨丈嚇了一跳,因為二二八之後的各種掃蕩還在進行,一個本省人進入外省人的部隊,豈不等於進入賊窩?不過他轉念一想,最危險的地方可能就是最安全的地方,與其到處躲躲藏藏,不如直接登堂入室,說不定還可以永保安康,當時國民黨部隊需才孔急,招募一個本省人並未引起太大的注意,於是姨丈就加入了空軍的雷達部隊,而且一開始就是尉級軍官。

隔年他返回竹南,還特別去警察局找那位主管,問當時到家裡找他有何貴幹?主管一看當年企圖捉拿的人現在竟然是個軍官,當場嚇傻,畢竟當時台籍軍官猶如鳳毛麟角,何況軍人的長槍遠遠強過警察的短槍,最後只好客客氣氣地把二姨丈送出警局,再也未曾登門騷擾。

如今二姨丈已仙逝數年,一想到沒能幫他留下更多的故事,總是覺得遺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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