6月29日晚間,國防部突然宣布,將於次日在忠烈祠舉行「雲南反共救國軍入祀典禮」,却未多作說明。第二天下午,台北上空落下超大豪雨,三軍儀隊捧著靈位,在傾盆雨勢中走入忠烈祠,畫面十分震撼,立刻成為新聞網站與社群的焦點。許多當初低估活動,未派攝影記者採訪的媒體,只能徒呼負負。
在台灣,因「異域」小說與電影,以及當年「送炭到泰北」等運動,泰緬邊境孤軍的故事,多數民眾都曾有所聞。然而在當今綠色執政,努力與「中國」劃清界線的時局下,為何國防部舉辦這場不大合時宜的典禮?又為何先前極度低調,完全不願張揚?這背後的故事是什麼,過程還有哪些不可思議的靈異事件?聯合報專訪促成本案的立委吳斯懷,為讀者從頭到來。
※
吳斯懷回憶,三年前自己剛當上立委,就看到網路上出現募捐訊息,要為泰北地區的國軍老兵修墳。他就輾轉找到擔任美斯樂興華中學校長,也是當地泰北義民文史館主委的王紹章等人。吳斯懷還先透過其他管道,確認與自己聯絡上的都是正派人士,而非趁機斂財的騙子,才開始正式合作。他表示,自己的辦公室主任,幾乎每天都和王紹章聯絡。
等到資料清查完,對孤軍犧牲與安葬情形,以及老兵或後人現況有了瞭解,吳斯懷便找上國防部,要求接下迎靈入祀與照顧老兵的任務。此時國防部長已換為邱國正,聽了立刻表示支持,要求駐泰國武官參與,並且分三年撥了2700萬元的費用。去年12月,吳斯懷利用立委考察的機會,第一次前往泰北勘查,同時準備舉辦迎靈活動。
※
吳斯懷表示,對於迎靈活動,包括他、王紹章乃至國防部,先前都盡量低調。一方面不希望大陸方面得之後,出面向泰方施壓,影響迎靈典禮舉辦;二方面也考慮到民進黨對此不會有什麼熱情,因此規劃已經基本完成後,才告知外交部、僑委會。
過程當中有兩件小插曲:一是前高雄市長韓國瑜於4月應僑界之邀訪泰,行程也包括泰北地區,在曼谷與台北政壇,都引起關注;二是駐泰代表莊碩漢因為捲入性騷擾風波,於6月21日被外交部宣布請辭,所幸兩件事都沒影響到活動。
26日,一行人抵達美斯樂。台北方面前來者,除了吳斯懷、溫玉霞、廖婉汝、游毓蘭、李德維等立委,國防部派出參謀本部人勤處長許永祥少將領隊。從曼谷出發者,包括駐泰副代表徐蔚民、僑委會秘書黃書雅、軍協組長王政傑、泰國華僑協會主席余聲清、僑務諮委郭修敏、僑務委員顏協清等。
當年孤軍犧牲將士的墳塚,遍布泰緬寮等國邊境,許多地方建有公墓或祠堂,美斯樂的泰北義民文史館,類似當地的總祠。王紹章等在地的工作人員,先前已經到各地祭拜先烈,向英靈們表達,將把他們迎往台北奉祀。
※
27日,迎靈團在美斯樂義民文史館,依當地佛教習俗舉行總牌位安靈法會,28日舉行迎靈儀式。典禮前眾人先唱中華民國與泰國國歌,擔任主祭的吳斯懷,對烈士們的英靈喊話:感謝孤軍對國家的愛戴及支持,國家虧欠大家太多,「各位前輩都是軍人,現在請聽我命令行事,集結歸隊。」在「梅花」的歌聲中,許永祥捧著牌位走出文史館。
30日下午,一行人飛回桃園機場。原本受限於外交因素,穿著西裝的許永祥,立刻換回空軍少將軍常服,捧著牌位入境,由三軍儀隊派出的迎靈人員接手。包括立委、王紹章等16位僑胞代表等人,一行人禮遇通關,專車由憲兵派出重機車前導,直接開往台北市。典禮開始前,突然下起大雷雨,現場的樂儀隊與觀禮官兵全身溼透,仍然在雨中挺立不動。迎靈車隊抵達後,儀隊官兵手捧牌位進入忠烈祠,由邱國正主祭。
※
迎靈典禮時的滂沱大雨,伴隨密集的電閃雷鳴,把典禮的氣氛烘托到高點,讓許多人紛紛表示,這是老天為烈士們垂淚。
吳斯懷說,不僅30日當天在台北如此,27、28兩天在美斯樂舉行安靈、移靈儀式,也是原本大好天氣,典禮開始時就開始下起大雨,結束後又雨過天青。整場行程中的天象變化,讓人覺得不可思議也非常感動。
活動雖然感人,但也必然引發政治口水:有人批評民進黨立委無人出席,綠營方面則指國民黨立委不通知。對此吳斯懷反駁,入祀典禮是由國防部舉行,朝野立委都在邀請之列,只是綠營無人到場。當天到忠烈祠參加典禮的立委,除了從泰國返台的5人,還有曾銘宗、江啟臣、洪孟楷、陳以信,都是國民黨籍。
※
這次迎回忠烈祠的雲南反共救國軍烈士,除了總牌位之外,有姓名者總共948人。這數字不禁令外界訝異,孤軍轉戰西南邊區數十年,怎可能戰死不到千人?對此吳斯懷解釋,總死亡人數當然不僅於此,一般估計達到5萬人以上,但確實見於部隊名冊,身分可考者,只有948人。另外,昔日孤軍活動範圍包括泰緬寮三國,受限於客觀環境,緬甸與寮國境內的烈士墳塚,就難以比照泰國這邊予以清查。
吳斯懷表示,國防部已承諾會持續編列預算,協助修葺當地的烈士墓、忠烈祠。立委溫玉霞也利用在台商界的人脈,募得一筆基金,補助孤苦老兵的身後喪葬費用。
本屆立委任期已經剩下半年出頭,回顧事件始末,吳斯懷表示,總算把事情完成,覺得忙了三年非常值得。他說,國家讓孤軍等待70年之久,「對不起,我們來晚了,但我們來了!」